烟火里的褶皱第59章 怀表的滴答
镜海市老城区钟表铺“滴答堂”。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云还浸着墨色就被第一缕晨光咬出个金豁口。
光顺着糊着米纸的雕花木窗爬进来窗棂上“松鹤延年”的刻纹被照得发亮木刺儿都透着暖黄。
满墙挂钟的玻璃蒙子映着光像撒了一地碎金子斜斜的光带落在青年夹谷?的睫毛上投下细细的影他眨了眨眼影就跟着颤像蝴蝶抖翅膀。
夹谷?蹲在柜台前指尖捏着把银镊子镊子尖夹着个比芝麻还小的铜齿轮——齿轮上有三个齿磨得发亮是师傅那枚老怀表上掉的。
他屏息往机芯里送鼻尖快贴到表壳上能闻见机油的腥香混着柜台后旧木头柜子散的霉味还有桌角那杯隔夜茉莉茶的涩气——茶渣沉在杯底黑黢黢的像堆小石子。
“师娘腌的梅子糖搁桌角了。
”里间的竹榻上传来老师傅冯秉山沙哑的咳嗽声咳得床板都跟着响“修表就修表别老嗅那表盖子——你当闻酒呢?” 夹谷?嘿嘿笑虎牙尖蹭了蹭下唇没敢回话。
他确实在嗅。
那怀表的黄铜盖子内侧贴着张小照早泛了茶色是师傅和师母结婚那年拍的黑白相:师傅那时还梳着油亮的分头师母扎俩麻花辫俩人脑袋挨脑袋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得像两朵晒蔫的向日葵。
可怪的是表盖总沾着股淡药香不是寻常的草药味带点甜混在机油味里像雪地里突然蹿出枝腊梅冷不丁就钻进鼻子。
“师傅这表轴芯咋镶得这么深?”他故意提高声量指腹摩挲着表壳边缘一道浅槽——那槽不是磨出来的是刻意凿的边缘还留着细毛边。
昨夜暴雨砸窗的时候他分明听见里间叮当响像有人摸黑用小锤子敲什么敲几下停一会儿停那会儿还能听见师傅轻轻喘跟憋着气似的。
里间没声了。
静了足有三口气的功夫突然传来木轮椅的吱呀声——是师傅摇着轮椅上的轱辘出来了。
冯秉山满头银丝梳得溜光后脑勺还别着个旧木簪偏有两绺头发垂在额前随他摇轮椅的动作扫过深陷的眼窝眼窝下的黑青比昨儿又重了些像沾了两团墨。
“教你多少回——”他枯瘦的手突然伸过来按住夹谷?手里的表盖指节上的老茧刮得表壳沙沙响“怀表如人心有些缝是故意留的。
”手劲不小“修到这儿就够了。
” 话没说完铺门“咣当”一声被撞开。
风裹着晨露灌进来满墙的钟摆晃得更欢叮铃哐啷响成一片。
穿橙红环卫服的王婶冲进来袖口还沾着凌晨扫街时的泥点子裤脚卷着露出脚踝上被石子划的红印。
“冯师傅!”她嗓门亮得像敲铜锣“我家囡囡的电子表又进水了课堂实验要计时这都快上课了——” “王婶您坐。
”夹谷?忙起身搬凳子眼角余光瞥见师傅飞快地把怀表往棉褂内袋里塞——那动作快得不像七十岁的人手指蜷着往怀里一按怀表就没影了棉褂上只留下个浅浅的圆印。
“修不了。
”冯秉山又咳嗽起来手捂着嘴指缝里漏出的气都带着颤他指了指墙上挂的石英钟钟面印着“1988”的字样“早说买机械表您非图便宜。
” “机械表贵呀!”王婶的嗓音陡然拔高像根绷紧的弦突然被扯了下“囡囡爸的工伤抚恤金还没下来呢上月拿药又花了大半——”话没说完墙上十几座钟突然齐齐报时有的敲钟有的鸣笛还有个老座钟“当——当——”响了七下把王婶的话淹得没影了。
群响之中夹谷?耳朵尖分明听见极轻的“咔哒”声——是师傅用指节叩开了怀表暗格的声儿就在他捂着嘴咳嗽的那会儿藏在袖子底下动的手。
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师傅歪在竹榻上歇晌鼻息匀得像钟摆。
夹谷?溜出铺子绕到后巷。
后巷窄得只能过两个人墙根堆着师母生前晒药的笸箩好几个摞在一块儿笸箩底的陈皮与甘草在日光里蜷着晒得金褐色风一吹碎渣子打着旋飞像小漩涡。
他蹲下身指尖在笸箩旁的积灰里划拉——昨夜师傅摇轮椅往后巷来过轮椅轱辘在泥里轧出两道印印旁边还有个小土坑像埋过什么。
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物圆滚滚的裹在灰里。
他抠出来一吹是半片褪色的糖纸粉白相间印着“宝塔糖”三个字——是八十年代给小孩打蛔虫的药糖甜兮兮的他小时候也吃过。
糖纸背面有钢笔写的小字墨迹洇了点还能看清:“给阿英天冷了用”。
落款日期是师母去世那年的冬天——师母是那年秋天走的走的时候咳得直不起腰医生说肺都烂透了。
“找什么呢?”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温温的像春日里晒过的棉絮。
夹谷?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穿白大褂的社区医生沈槐序倚着自行车站在巷口车把上挂着个药箱胸牌在风里晃荡牌上的照片被太阳晒得发白。
他颈间挂着银镜链链尾坠着副金丝眼镜晃起来像怀表链似的闪着冷光。
“冯师傅让我来取体温计——说是上月搁你这儿修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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