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第19章 诅咒之命
洞内篝火噼啪映照着沈孤寒晦暗不明的脸。
白衣女子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楔子钉入他惯于孤绝的心防。
共生?与这仇人之女?这念头比戾气反噬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荒谬与抵触。
他的一生自“幽窟”始便于黑暗中独行与杀戮为伴与孤独为盟。
力量源于痛苦强大植根绝望。
他早已习惯了以手中之剑斩断一切牵绊以周身戾气隔绝所有靠近。
这所谓的“共生”无异于将他强行拖入一个陌生而令人窒息的泥沼。
然而理性却冰冷地告诉他白衣女子所言很可能是唯一残酷的真相。
师父的布局“净魂”的特异自身戾气的反应……种种迹象都指向那个他最为抗拒的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苏婉清身上。
她睡得似乎更不安稳了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唇瓣无声翕动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的梦魇。
那脆弱不堪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些需要被彻底碾碎的“弱点”毫无二致。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弱点”却握着他生死存续的关键。
真是……讽刺至极。
沈孤寒缓缓闭上眼不再去看。
内视之下那柄悬于丹田、由无尽煞气与剑意凝聚的“心剑”静静悬浮相较于之前的躁动不安此刻竟显出一种异样的沉寂。
剑身之上那些斑驳的、代表戾气反噬与旧日创伤的暗痕似乎真的淡化了些许透出更为纯粹幽寒的本质。
是因连日来的调息?因千年石髓乳的药力?还是因……那几次与净魂之气的碰撞如同锻铁时淬入的清水虽激起剧烈反应却也在无形中淬去了些许杂质? 他尝试引动一丝内力流转于曾被戾气侵蚀最重的几处经脉。
以往行功至此必是滞涩绞痛如钝刀刮骨需极力压制方能通过。
而此刻那痛楚虽未完全消失却明显减轻了许多内力通行更为顺畅甚至能感受到经脉壁障在一次次冲击下隐隐拓宽、变得更为坚韧的迹象。
这种变化细微却真实对于修为到了他这般境地的人而言感知尤为清晰。
天赋卓绝如他立刻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意义。
若“净魂”之气当真能持续中和戾气对经脉的侵蚀那么他长期以来因戾气反噬而无法全力施展、甚至不断受损的根基便有了修复乃至更进一步的可能!这远不止是缓解痛苦那般简单而是真正触及了他力量的根源!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热切自心底最深处的冰层下悄然滋生。
但旋即便被更沉重的阴霾所覆盖。
代价呢? 代价是与苏家之女纠缠不清是背离他孤绝的道是接受这被安排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共生”之路。
更重要的是——那所谓的“诅咒之命”。
“天煞孤星刑克六亲”。
这八个字如同烙印从他初初懂事起便跟随着他是他一切不幸的源头也是他冰冷外壳下最不愿触及的隐痛。
“幽窟”之中但凡对他稍显善意者无论教习还是同期最终非死即残。
唯一真心待他、引他出那魔窟的师父最终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仿佛生来便带毒任何与他有所牵连之人皆不得善终。
这并非臆想而是由无数鲜血与死亡验证过的、残酷的“事实”。
他早已习惯了以此自诫以此筑起高墙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独自背负这诅咒行走于人间边缘。
杀戮与冷漠既是保护色也是他对这命运最绝望的抗争。
如今这“净魂”之体的出现这“共生”的可能是否意味着这诅咒能被打破?还是说只会将这无辜(亦或是仇敌)的女子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最终证明这所谓的“生机”不过是命运另一个残忍的玩笑不过是让他在失去所有之后再亲眼目睹一个因他而凋零的生命……那他宁可从未有过希望。
各种念头在脑中激烈交锋如惊涛骇浪冲击着他固守多年的心防。
那刚因力量恢复而稍显平稳的气息竟又隐隐有些紊乱的迹象。
就在这时沉睡中的苏婉清忽然发出一声极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呓:“……爹……娘……不要……哥——!” 最后那一声“哥”尖锐而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猛地将她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她倏地坐起身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眼神空洞而恐惧仿佛还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洞内的沉寂也打断了沈孤寒纷乱的思绪。
他和白衣女子的目光同时投向她。
苏婉清茫然四顾看到跳动的火光看到洞壁的阴影最后目光定格在沈孤寒那张冷峻的脸上。
梦中血腥恐怖的场景与现实重叠巨大的悲伤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显得无比无助可怜。
沈孤寒眉头蹙起。
哭声让他心烦意乱那纯粹的悲伤与脆弱与他周身冰冷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想呵斥话到嘴边却瞥见她从指缝间滑落的泪珠以及那微微颤抖的、纤细脆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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