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守夜人第161章 午夜敲门
暮色如同被泼翻的墨汁顺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缓缓流淌将整座城市浸染成深浅不一的灰紫色。
路人倚在天桥生锈的护栏上晚风裹挟着汽车尾气和烤冷面的焦香扑面而来吹得他工装裤的裤脚猎猎作响。
脚下的街道宛如一条沸腾的钢铁河流红色刹车灯连成闪烁的光带与头顶交错的高架桥共同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远处新建的商业中心外立面上巨型LED屏循环播放着奢华住宅的广告画面里金发模特举着香槟杯微笑背后是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可路人分明记得那里本该是白鹭栖息的芦苇荡。
此刻真实的湖面上挖掘机正挥舞着钢铁巨臂将最后一片芦苇连根拔起浑浊的泥水翻涌着惊起几只仓皇逃窜的野鸭子。
霓虹灯牌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亮起某直播平台的网红正举着自拍杆在古宅废墟前扭动腰肢身后残破的砖雕门窗上还挂着文物保护单位的褪色木牌。
当镜头移开的瞬间她的助理随手将半瓶矿泉水泼向墙角的明代石碑碑面斑驳的刻字在水渍下愈发模糊。
这一幕让路人想起黄龙山道观里老道士用枯树枝轻轻托起受伤山雀的模样两种画面在脑海中剧烈碰撞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天桥下方的会议室里西装革履的商人们正围坐在环形会议桌前。
激光笔的红光在投影幕布上划出刺眼的线条圈住整片苍翠的山林。
这里建度假村那里盖高尔夫球场。
某董事转动着价值不菲的钢笔镜片后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半年内必须完成拆迁。
窗外的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而他们的讨论声却愈发激昂仿佛要将整座山的灵气都榨干殆尽。
远处工地上的塔吊仍在不知疲倦地转动巨大的吊臂如同机械巨兽的长爪撕扯着城市的夜空也撕扯着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那些在黄龙山领悟的超脱与豁达此刻在这钢筋水泥的洪流中显得如此脆弱而渺小。
夜风裹挟着沙砾掠过柏油路面将路边废弃的传单卷成尖锐的纸团。
路人伸手去抓那张印有楼盘广告的彩页指腹却触到边缘被磨得毛糙的折痕仿佛摸到黄龙山古松粗糙的树皮。
记忆突然如潮水翻涌——那日在秘境深处他亲眼看见千年古松被无形的力量拦腰斩断树冠轰然坠落的瞬间惊起漫天松针树洞里蜷缩的小兽瞪着惊恐的眼睛连滚带爬地窜进迷雾。
传单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开发商烫金的生态宜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记忆中松脂燃烧的温暖火光形成刺痛的反差。
他望向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探照灯刺破夜幕钢筋骨架如同巨大的蛛网笼罩天际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古松断裂时那声沉闷的悲鸣。
指甲深深掐进传单油墨在皮肤上晕染出诡异的花纹。
路人忽然想起道观檐角的铜铃每当山风掠过总会发出清越悠长的声响哪怕暴雨倾盆那声音依然穿透云层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
此刻街边店铺的霓虹招牌疯狂闪烁汽车鸣笛声、商贩的吆喝声、直播间刺耳的音乐声交织成混沌的漩涡可他耳边却清晰地回荡着铜铃的余韵。
喉咙突然发紧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修行真谛原来不在隔绝尘世的高山而在这被欲望灼烧的人间。
就像那些守着残破道观的修行者即便外界喧嚣如沸依然能在心底守住一方清明。
夜风再次卷起传单这次他松开了手看着纸片打着旋儿融入夜色掌心残留的墨迹恰似道童画符时不小心滴落的朱砂。
夜风裹着刺鼻的汽车尾气从铁窗菱形缝隙钻进来掀起墙角卷起的旧报纸边角。
泛黄的新闻标题在风中簌簌翻动1997年的天气预报油墨早已晕染却仍顽强地贴着墙皮。
师父半阖着眼倚在吱呀作响的藤椅上看着少年攥着衣角的背影——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在气流中微微起伏单薄的肩膀因用力而绷成紧绷的弓弦肩胛骨凸起的轮廓透过布料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重担压得折断。
老人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烟袋杆竹制的杆身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在某个缺口处卡进了指甲。
他把刚卷好的旱烟重新塞回布袋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烟草碎屑簌簌落在中山装前襟的补丁上。
昏黄的钨丝灯泡在头顶滋滋作响将他眼角沟壑般的皱纹染成更深的阴影浑浊的眼珠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像是深潭底部偶然掠过的游鱼。
这小子跟年轻时的我一个倔脾气。
话音裹着绵长的叹息从缺了门牙的齿缝漏出烟袋杆在掌心敲出断续的节奏仿佛在敲打某个遥远的回忆。
老人忽然想起四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攥着桃木剑站在道观门槛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藤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抗议的吱呀声混着窗外电动车的喇叭鸣笛在狭小的客厅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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