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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 青春铁屑与木槌声里的初萌

第十八章 第十节 1978年最后一缕光斜斜剐过石油机械厂的红砖围墙。

我的影子被抻得老长像条瑟缩的幼犬跟着我踅进那扇刷浅灰漆的大铁门。

父亲的话还焐在耳畔——“城东头数这家干净没那些呛人毒气” 他布满茧子的手拍我后背时袖口烟味混着淡肥皂香钻进鼻腔那是他提前三天给我洗净的工装皂角泡过的褶皱里藏着老辈人对 “进厂” 这桩大事的郑重。

礼堂长条木椅泛着磨旧的光新员工气息绞在一处:肥皂清爽、汗味朴拙还有姑娘们发间偷抹的雪花膏甜香。

厂领导讲话裹着浓重嘉兴口音像炒豆子般蹦跳“好好干”“爱厂如家” 这类词撞在墙上又弹回我们发烫的耳朵。

念到 “板金车间” 时我猛地起身膝盖磕得椅腿 “哐当” 响前排梳麻花辫的姑娘回头 —— 是同学高莉莉发丝上的塑料发卡晃了晃晃得我后颈微热。

板金车间像头沉默钢铁巨兽刚踏进去叮当声便潮水般涌来。

冲压机轰鸣震得脚底板发麻铁屑腥气混着热处理车间飘来的淡焦糊味往鼻腔里钻。

徐师傅立在车间中央铁案子旁攥着把敲得锃亮的木槌见我便抬手指点:“那是你小师姐马春浦上个月新进的厂。

” 小师姐笑出白牙工装袖口卷到胳膊肘晒黑的小臂露出来“叫我小春就行” 嗓门脆生生的像井里刚提的凉水带着股子蹦跳的劲儿。

进厂第三日师姐瞅着墙角铁皮边角料突然捅我胳膊:“咱做个工具箱呗?总不能让家伙什儿满地滚。

” 我眼睛一亮儿时捏泥手枪的瘾头 “腾” 地冒上来 —— 当年在巷子里黄泥巴经我手能捏出带扳机、枪管纹路分毫不差的手枪邻居家小娃娃总缠着拿玻璃珠换。

可徐师傅听完摇头手上活计不停:“刚上手就想整这?先把敲边基本功练瓷实。

” 师姐撇嘴我却把这事揣进心里。

午休溜去车间主任办公室老主任对着搪瓷缸吹茶叶听我说完放下缸子用手指敲桌面:“你俩合做一个做大些能放衣裳工具。

” 铁皮摊在案子上时心跳跟车间冲床似的 “哐哐” 响。

徐师傅教我用划针走线说木槌力道得 “像给姑娘梳头轻着又得理顺每根发丝”。

我握木槌的手起初直颤敲出的边歪歪扭扭活像条醉蛇。

可摸到铁皮冰凉质感指尖震感突然勾出儿时捏泥的记忆 —— 泥得醒透力得匀劲儿到了泥巴自会顺着手型走。

三天后二联门框架立起来徐师傅终于点头:“还行没把铁皮敲出死褶子。

” 最犯难的是电焊。

我捏焊枪的手跟打摆子似的一碰上铁皮要么粘成疙瘩要么烧穿窟窿铁水溅在工装上烫出串小圆洞。

电焊车间师傅们都闷头忙火星子绕着他们飞没人搭理我。

正蹲地上发愣身后传来笑:“你这焊的是马蜂窝吧?” 回头见穿电工服的姑娘齐耳短发汗津津贴在脑门上是岳兰英小春师姐提过的邻居早我们一个月进厂。

她凑过来抢过焊枪蹲下:“看清楚电流调小两格焊条跟铁皮成四十五度。

” 她手也不稳焊疤像条歪蜈蚣时不时得喊 “邱师傅搭把手” 可睫毛沾着铁屑仰头笑时天窗漏下的光正好落她小虎牙上那些歪扭焊疤突然就不那么扎眼了。

工具箱做成时我们仨围着打转。

足有我一人高总高1.8米像截去一截的时髦三联柜刷了防锈漆边角虽还带着我手生的痕迹关门时 “咔嗒” 一声严丝合缝。

小春师姐摸柜门直乐:“以后换洗衣裳不用塞柜子底咯。

” 兰英拍我胳膊:“行啊你手工比我强多咯。

” 我摸后脑勺笑鼻尖忽然沁入她的味儿 —— 不是雪花膏是淡肥皂香混着机油味比香水还好闻像把细钩子轻轻挠着心尖。

打这起兰英总往我们车间跑。

借扳手、送劳保手套来了就靠新工具箱上跟小春师姐扯闲篇。

我蹲案子前敲铁皮老觉着有目光黏在背上抬头准撞见她慌忙转开的脸耳根子红扑扑的。

车间老师傅见了打趣:“木子你师姐和兰英妹子总围着你转当心把你看化咯。

” 小春师姐拿抹布扔过去:“张师傅净瞎扯我们研究活儿呢!” 可她转身时嘴角那点偷着翘的弧度没逃过我眼睛。

空闲时仨人常坐工具箱旁长木椅。

小春师姐讲下乡学农的事说追野兔能跑三里地不喘气;兰英接话讲胡同口老槐树春天花开能蒸菜窝窝;我没多少故事就讲捏泥玩意儿说泥地雷能骗得巷子里孩子当真。

兰英听得眼睛发亮:“你手这么巧准能成老师傅。

” 她笑时眼角堆起浅窝像盛着两汪清亮亮的水。

有回周末我不加班兰英推着缠红绸子的26寸永久牌打车间门口过要去擦洗车子。

“想出去?” 她脚踩踏板问。

我叹气:“想去市中心看电影我那二八大杠太沉。

” 她突然跳下车把钥匙塞我手里:“骑我的!比你那老古董轻快。

” 车座还留着她的体温推车走时听她在身后喊:“早点回别给我弄丢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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