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异闻录第334章 江火照魂
2010年夏天松花江瘦成一条苍白的带子太阳像颗腌臜的咸蛋黄悬在江雾里。
我们七个东北师范大学的学生踩着露出河床的鹅卵石往江心岛深处走。
领头的张建军攥着泛黄的《松花江志》脚上军胶鞋碾过碎蚌壳发出骨骼折断的脆响。
县志记载这岛叫烟囱砬子1938年日本关东军在此处决过抗联交通站全家。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眼睛闪着考古发掘般的光今晚月全食最适合招魂。
哈尔滨姑娘刘丽娟抱紧胳膊旗袍襟口的牡丹在江风里乱颤。
她是满族镶黄旗后人登岛前悄悄把祖传的萨满腰铃塞进背包。
我盯着她颈后细密的汗珠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地下室她如何用象牙梳蘸着米酒为我梳通打结的长发。
那时她说:奶奶讲江心岛是阴阳界月食时横死鬼要找人当替身。
篝火燃起时桦树皮爆出哭啼般的噼啪声。
北京来的王胖子用军工铲烤鹿肉油滴进火堆腾起蓝色焰苗。
戴金丝眼镜的李明远打开索尼录音机磁带转动声里飘出《乌苏里船歌》的旋律。
我攥着军用水壶灌烈酒喉头烧起来时才敢看对岸——哈尔滨群楼熄了灯像片沉默的墓碑林。
你们看!温州小子陈康突然指向江北。
黑暗里浮出橙红火光七八个披兽皮的身影正围着火堆跺脚旋转。
李明远举起夜视望远镜突然僵住:他们在跳鞑子秧歌...可那些脸... 望远镜传到我手里时冰凉的金属呛出鸡皮疙瘩。
火光映照下的面孔布满鱼鳞状纹路颈侧蠕动着鲜红鳃裂。
为首的老萨满甩动九节神鞭鞭梢铜铃震响的刹那所有身影齐刷刷扭头十八个空洞的眼窝刺穿江雾。
是1938年被日本人沉江的赫哲族鱼皮部落!张建军声音发颤《地方灾异录》载他们遇害那夜也在跳祭江舞... 水纹第一次颤动时刘丽娟的银镯叮当作响。
对岸的身影开始涉水兽皮裙裾拂过江面却未惊起半圈涟漪。
王胖子军工铲掉进火堆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凝成绿莹莹的鬼灯笼。
李明远的录音机突然倒带嘶哑的满语咒语从喇叭里溢出来: 图喇...博额...昂阿... 陈康尖叫着抛出开过光的五帝钱铜钱在江心化作青烟。
我的军用水壶突然结满白霜壶里六十度烧刀子竟凝出冰碴。
刘丽娟解下萨满腰铃系在腰间铃声炸响的瞬间江面浮出密密麻麻的泡胀尸体都穿着昭和年间的关东军制服。
快念往生咒!她旗袍下摆裂开露出用朱砂画满镇邪符的小腿。
可张建军竟迎着鬼魂走去双臂张成十字:同学们这是千载难逢的田野调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萨满的骨鞭缠住他脖颈皮肤瞬间浮现暗紫色勒痕。
王胖子抡起军工铲劈向虚空铁锹却从幽灵身体穿过反倒把篝火拍得四散飞溅。
一点火星溅上我的旅行指南1999版《黑龙江旅游地图》在火焰里卷曲松花江流域突然渗出暗红血渍。
是因果债。
刘丽娟的银簪不知何时抵在我喉间你爷爷当年参与过围剿抗联。
江风送来浓烈的鱼腥味那些透明身影已逼近到十步之内。
李明远的眼镜片炸裂碎片里映出无数蠕动的水蛭。
陈康的护身符化作灰烬王胖子的军工铲柄长出霉斑。
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里我看见张建军的考古笔记被江风吹开某页贴着泛黄照片——1938年关东军特写镜头里那个戴少佐军衔的男人长着与我祖父相同的断眉。
刘丽娟的腰铃突然裂开九块铜片在空中拼成赫哲族的太阳图腾。
她满嘴涌出血沫古老的请神调却震得江水倒流:窝车库恩都力! 江心突然升起三丈高的水墙1938年的冤魂与2010年的生魂在浪涛里翻滚撕扯。
我攥紧祖父遗留的关东军怀表表盖内层照片里穿学生装的青年正朝我微笑。
水墙轰然倒塌时怀表机芯迸出《君之代》的曲调幽灵们突然集体跪拜。
原来...我掰开怀表暗格褪色的抗联密令飘进火堆祖父是代号的卧底。
晨曦刺破江雾时沙滩留下七具无头关东军陶俑。
刘丽娟的旗袍化作片片鱼鳞她耳后新生的鳃裂在朝阳下闪着碎光。
对岸城市响起早班电车的铃铛仿佛昨夜只是场集体幻觉。
只有我掌心的怀表永远停在凌晨三点——月全食最浓的时刻。
很多年后我在吉林省档案馆查到解密档案。
1938年9月18日抗联情报员李德山在烟囱砬子殉国前用赫哲族巫术诅咒所有侵略者:尔等魂魄永困江心待血嗣重临方可解脱。
2010年七夕夜月全食笼罩的松花江上七个大学生烧掉的野营装备清单里混着本伪满时期的工作证。
照片上的青年断眉如刀与我的毕业证照片叠在一起恰如江面那些虚实难分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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