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异闻录第222章 凶灯哑煤
鸭山矿区那片被无数黑手从地底掏挖出的土地上竖着些木头杆子上面挂着的喇叭终日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试图驱散这北国天地间的酷寒与沉寂。
但有些东西是歌声穿不透的比如几百米深的矿井比如人心底的恐惧再比如那些被压在煤层深处早已发黑发硬的过往。
我们班组的“掌子面”(采煤工作面)在像野兽喉咙般幽深的“老三片”巷道尽头。
那里的煤质量好但也邪性。
老辈人偷偷说那底下埋着“伪满”时“矫正辅导院”的死人日本人拿着刺刀逼着矿工往里冲死了不知多少尸骨都没刨出来直接成了煤的养分。
这话平时不许讲是“封建迷信”是“毒草”但下井的人心里都揣着这本账。
班长是个退伍兵姓陈不信邪膀大腰圆吼一声巷道顶上的煤尘都簌簌往下掉。
他常拍着胸脯说:“咱有毛泽东思想武装牛鬼蛇神都得靠边站!”可他那铜铃大的眼睛里偶尔也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尤其是在矿灯无意照到某些异常光滑、仿佛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挲过的煤壁时。
那出事的一天井下的气氛格外粘稠。
风打在身上不再是往常的干冷反而带着股湿漉漉的腥气像某种活物的吐息。
头顶的矿灯光芒也比往常昏黄灯罩上似乎蒙了一层看不见的油污。
巷道深处传来的采煤机的轰鸣听起来闷声闷气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捂住了。
“狗日的今天这井底下咋这么憋屈?”大刘班组里最壮的汉子一边用脏污的袖子擦汗一边嘟囔。
他的矿灯率先不安分起来灯焰猛地向上一窜旋即又缩回去明灭不定。
“电压不稳吧?保准是上面那帮孙子又瞎搞线路。
”有人试图用科学的理由解释。
但很快第二盏第三盏……我们头顶的十几盏矿灯像约好了一样集体开始了抽搐般的闪烁。
光明与黑暗疯狂交替将每个人的脸切割成扭曲的碎片。
黑影在煤壁上跳跃、拉长仿佛无数挣扎的魂灵。
空气中那股湿腥气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血污般的铁锈味。
“都稳住!检查线路接头!”陈班长吼着但他的声音在诡异的明灭中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黑暗降临得毫无征兆。
不是停电那种彻底的黑而是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墨色劈头盖脸地压下来瞬间吞噬了一切光线、声音甚至感觉。
同袍近在咫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声音一点点渗了进来。
先是“铛……铛……铛……”一下又一下缓慢沉重带着金属与坚硬岩石碰撞特有的钝响。
那不是我们用的电钻或风镐是更原始的东西——是老辈人用过的那种纯粹靠人力抡起来的十字镐刨在煤壁上的声音。
伴随着这敲击声的是拉风箱般的喘息“嗬……嗬……”极其费力仿佛发声者的肺早已千疮百孔每一次呼吸都混合着煤尘与血沫。
那声音不响却贴得极近仿佛就在你耳边就在你脖颈后面。
“谁?谁在那儿!”大刘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破了音。
没有人回答。
只有那永恒的敲击与喘息。
然后我感觉到了。
一只冰冷、僵硬、完全没有活气的手轻轻搭在了我的左肩上。
那冷穿透了厚厚的棉袄、秋衣直刺骨髓冻得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头发根根直立想叫喉咙却像是被冰坨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矿灯在此时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仅仅一瞬但足够让我看清。
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的形状紧贴着我身后站着。
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几乎与煤壁融为一体的土黄色矿工服样式古老绝不是我们这个年代的。
头上没有安全帽脸上……脸上糊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煤灰只有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他就那样“看”着我无声无息。
然后他那只没有搭在我肩上的、干枯如煤矸石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左侧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渗着水珠的煤壁。
他的手指细长指甲崩裂带着陈年污垢。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那无声的指引和肩头蚀骨的冰寒。
灯光再次彻底熄灭。
肩上的冰冷触感也瞬间消失。
“灯!快他妈亮啊!”陈班长声嘶力竭地喊带着一种崩溃前的绝望。
几秒钟后也许是几分钟——在那种黑暗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矿灯猛地重新亮起稳定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集体幻觉。
但每个人惨白的脸色额头的冷汗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说明了一切。
大刘瘫坐在煤水里裤裆处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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