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异闻录第186章 鬼眼裁缝
长白山脚下的临江镇供销社斜对面有间裁缝铺门脸窄小墙上用白灰刷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
老裁缝姓陈名不详镇上人都叫他陈师傅。
他年约六旬背微驼戴一副断腿后用胶布缠了又缠的老花镜沉默寡言如一块浸透了岁月的旧布料。
他的铺子里总漂浮着针线、布料和时光混杂的气味。
陈师傅手艺精湛尤善修复旧衣。
据说他指尖触到布料便能感知那衣物主人的体温、气息甚至心事。
有妇人拿来丈夫磨破肘部的工装他补完后那处的耐磨程度竟胜过原布;有姑娘送来领口破损的碎花衬衫他修补的花样与原图案天衣无缝仿佛那破洞从未存在过。
这些都不足为奇。
镇上老人窃窃私语说陈师傅有一双“鬼眼”能看见衣物上附着的往事与亡魂。
这话在破四旧的风声渐起时自是无人敢公开言说却像地下的暗流在街坊邻里的窃语中流淌。
--- 十月末霜降已过。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陈师傅正准备上板打烊门外走进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头戴干部帽的老人。
老人约莫五十多岁面容肃穆步伐沉稳手中小心捧着一个布包。
“师傅还能接活吗?”干部模样的人问道声音低沉。
陈师傅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来人自称姓李在省城工作此次是专程为修补一件旧衣而来。
他小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件褪色的黄绿色军装前胸处有一个巴掌大的破洞四周浸染着洗淡后仍隐约可见的黑褐色污迹。
“这是……”陈师傅拿起军装指尖触到那破洞边缘时不由得微微一颤。
“老战友的遗物。
”李干部语气平静眼神却沉重如铁“当年一起从东北打到海南岛。
他牺牲在那场战役里这是他的血。
多年了想补好留个念想。
” 陈师傅没多问只仔细端详那破口。
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撕裂的周围的布质因年久和血浸而变得脆硬。
他沉吟片刻从柜子深处找出一块颜色、质地都极为相近的旧布料。
“这布料……”李干部有些惊讶。
“解放前存货不好找了。
”陈师傅简短答道“三天后来取。
” 李干部道谢离去背影融入暮色。
陈师傅关上门在昏黄的灯光下铺开军装。
他打来一盆温水用软毛巾轻轻擦拭血渍周围。
当水汽蒸腾一股极淡、却仿佛镌刻在时光深处的铁锈味混杂着硝烟气息幽幽地钻入他的鼻腔。
--- 当夜陈师傅在里间搭的板床上入睡。
窗外风声呜咽。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炮火连天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喊杀声、爆炸声、痛苦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他看见一个年轻的战士看不清面容胸前炸开一个血洞重重倒在泥泞中。
战士的手死死抓着身旁一人的脚踝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告诉…告诉我娘……秀禾……对不住……” 话音未落手已松开。
场景骤然变换是白雪覆盖的黑土地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痴痴地望着远方。
陈师傅猛然惊醒冷汗浸湿了内衣。
窗外月色凄冷那件铺在工作台上的旧军装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微光。
他起身点燃煤油灯坐到军装前手指不由自主地再次抚上那个破洞。
指尖传来的不再仅仅是布料的粗糙而是一种尖锐的刺痛和灼热仿佛直接触碰到了那个瞬间的爆炸与撕裂。
他心口怦怦直跳自己的“毛病”又犯了。
从小他接触某些旧物尤其是附着强烈情感的物件时就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片段。
这能力曾让他恐惧也让他沉默。
多年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秘密深埋只在飞针走线时悄无声息地将其织补进一件件衣物里。
--- 第二天陈师傅仔细拆开军装内衬在靠近破损处的里布上发现了一个用线粗略缝出的小小“禾”字旁边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点。
他想起梦中的“秀禾”心头一紧。
他开始修补。
这不是普通的缝补他需要将新旧布料完美融合。
他选用最细的针将收集来的旧线一根根劈得更细比对颜色力求与原色一致。
下针时他屏住呼吸仿佛不是在穿刺布料而是在缝合一个沉重的过往。
每一针都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东西角力针脚细密得肉眼难辨线与布在他手中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
夜里他又梦见了那片战场。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牺牲战士年轻而稚嫩的脸和他眼中强烈的不甘与牵挂。
他还看见李干部那时同样年轻抱着战友的尸体泪与血混在一起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醒来时陈师傅眼角湿润。
第三天修补进入最后阶段。
那破洞已被新布填补但陈师傅觉得还不够。
他依照梦中那年轻战士军装的模样用极细的针脚在修补处的边缘模拟出原本可能存在的、几乎磨平的褶皱和磨损痕迹。
他做得极其专注仿佛在与那逝去的灵魂对话承诺将他未尽的念想一同缝补进去。
工作完成时已是深夜。
他疲惫不堪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大半。
那件军装静静地躺在那里破损处已被完美修复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整件衣服似乎也因此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完整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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